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桔梗花

桔梗是多年生草本植物，原产东北亚洲，地下生长像萝卜一样肥大的根部，夏季开始枝头冒出一个个气球般的花蕾，越鼓越大，最后爆开，开放出蓝紫色的五角星型花朵。桔梗在中、日、韩三国都有广泛栽培，只不过在中国是药，在韩国是菜，在日本是花。

日本自古以来认为桔梗是有神性的，而且桔梗的桔字是木字旁加一个吉利的吉字，寓意吉祥，特别得到武士的喜爱，经常在寺庙和神社里可以见到桔梗栽培。

京都看桔梗的地方有不少，最著名的是东福寺天德院被称为桔梗寺，每年只在桔梗开放时对外公开；岚山天龙寺的方丈前，也种植不少桔梗，开放时背对栏杆，有点美人凭栏的娇羞感。

紫式部曾住过的庐山寺的白砂庭园里也种有桔梗，蓝色的花朵配上白色的枯山水砂石，好像是把大海的概念拆成两半，颜色是桔梗，纹路是砂石。

不过提到看桔梗的话，还是应该去安倍晴明的神社看看。安倍晴明是日本平安时代的一位阴阳师，传说他是人和白狐所生，擅长操纵自然界里的花草鸟兽作为式神，攘除妖魔鬼怪，守护京都的平安。

晴明神社位于京都一条戻橋西北，年创建于安倍晴明的故居原址。原本是一座狭小寂静的神社，近年因为梦枕貘的小说《阴阳师》和由此改编的漫画电影的流行，一跃成为人气场所，大门、房屋也得到翻修，倒显得有些人工景点的意思。

记得读《阴阳师》的时候，书中安倍晴明家是这样的状态：

“杂草丛生的庭院，驻足门前便可一览无余。这里与其说是家宅，不如说是一块现成的荒地。有雕饰的大唐风格围墙围住了宅子，顶上有山檐式装饰瓦顶。

午后阳光斜照庭院。院中芳草萋萋，随风起伏。路径与其说是着意修的，莫如说是人踩踏出来的，仿佛是野兽出没的小道。

假如在夜间或清晨出入院子，衣服恐怕会沾上草叶的露水，一下子就沉重起来。”

这一段描写很精妙地体现了亦仙亦妖、狂放不羁的安倍晴明的性格，也让我对那个仿佛野生荒地般的晴明庭院向往莫名。来到此处，看见房屋簇新，人流络绎，不免有些失落。

好在境内不大，一株年的巨大楠树遮盖了境内大部分阳光，显得幽深神秘，初秋的下午闲来走走，倒也自在。

晴明神社入口处的大门称为四神门，进入大门后的一座石桥叫做戻橋，戻是归家的意思，这座桥新娘子是不能走上去的，否则就会被夫家休弃回家。

晴明夫妇的感情似乎不错，据说当年晴明曾因为妻子惧怕自己豢养的式神，把式神封印在这座桥下。

今日的戻橋下也隐藏了一只石头雕刻的式神像，大耳朵，皱巴巴的脸，有些像迪士尼的小矮人。晴明的式神有很多种，但这一只无论如何与我想象中穿着十二单和服，散发着栀子花香的的少女式神大相径庭。

走过戻橋，穿过二之鸟居，右手边是晴明井，传说当年京都遇到旱灾，晴明用法力找到了水源，从此清澈的井水源源不断流淌出来。

神社中到处可见五角星的图案，连绘马的正面也是一个大大的五星图形。这个图形是晴明所创造的阴阳道符咒-五芒星，来源于桔梗花的形状，也叫做晴明桔梗。

沿着房屋两侧开有窄窄的花圃，名为桔梗苑，种植了多株桔梗。从六月开始开花，一直到十月，都是蓝紫色的一片。

日本的桔梗品种很多，最著名的品种叫做“五月雨”，开花比较早，花色并不一定都是蓝色，常有粉色或白色出现。此外还有重瓣桔梗品种名为“箱根”，蓝色的叫“蓝箱根”，白色的叫“白箱根”。

最有趣的一种名为“小町”，花蕾始终保持蓝色气球的状态，不会打开。在日本有个说法是桔梗花开时，会发出砰的一声响声，虽然形容有点夸张，但是种植“小町”永远不能听到这砰的一声，也不免有点遗憾。

来之前曾在其他人的网页上看到晴明神社各种不同的桔梗的照片，但是今天我没有看到别的品种，只有一色的水蓝单瓣花。这个品种看似普通的“五月雨”，花形端正，恰好是一个五芒星。

桔梗花美，却有个讨厌之处是太能结子，花后一个个鼓鼓囊囊的种荚显得臃肿，也耗费体力，就需要不断的剪除残花。

晴明神社的桔梗枝头也有很多剪口，可见一有残花就在修剪，经过了悉心打理，这么说倒是比梦枕貘书里那个荒无人烟的居所更利于桔梗的生长。

晴明神社是“除魔”和“除厄”的神社，本殿前供奉的安倍晴明铜像，在生前曾经利用自己的法力为当时的天皇、贵族和普通百姓解除了很多灾难与烦恼，今日在人们心中免灾除厄的法力依然不减。

根据《阴阳师》这本书里的解释，困厄与烦恼多半来自人们自身的执念和偏见，很多妖鬼其实是人心在作怪，所谓“除魔”和“除厄”除掉的不过是我们内心中的芥蒂罢了。

这个解释倒是和神社里的祈祷指导上写的类似：“如果我们日常生活中有无法解决的问题，在铜像前静静合手，把内心真实的想法告知冥冥中倾听的晴明，这些烦难就会迎刃而解。”

大概是为了满足前来膜拜的晴明迷，晴明神社门口有一间名为桔梗庵的大型卖店，出售各种带有阴阳师标志的手帕、文具和漫画手办，但要买神社的护身符-御守和土铃，还需到授与所的窗口。

我以前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，现在随着年龄增长，渐渐改变了想法，甚至会感觉看人比看风景还有意思。

晴明神社的游客多数是修学旅行的中学生，穿着制服的少男少女都聚集在桔梗庵前，成群结队，来来去去，恰如天空中聚起来又散开去的云彩一般。

买一样东西拿不定主意地交头接耳着；选了又放下、放下又拿起的犹豫着；完全没有兴趣却不得不等着女友的男孩子；眼睛放着光芒盯着从授予所走出来的巫女的女孩子……

巫女穿着白色上衣，红色裙裤，配上头发上的红色发结，红白分明，煞是好看。

“能合影吗？”女学生们终于怯生生开口了。“可以呀！”“太好了！”一群人排队比划出剪刀手，合起影来。

“第一次遇到这么亲切的巫女，你是真的巫女吗？”“不是，我是来打零工的。”“哈哈，怪不得。打零工也有这样的衣服吗？”“是啊，就是看中了这件衣服才来应聘的。”“这样啊，好羡慕！”

都是同龄人，聊着笑着，好像朋友间一般自然。

在桔梗开花的季节，晴明神社会出售一种画有桔梗花图样的限定版御守和土铃，小小的陶土铃铛上潦草地画着几朵蓝色的桔梗花，别有一番山野风情。等到十一月，桔梗枝叶枯黄，土铃停售，换成红叶图案的款式。

购买土铃的时候，排在我前面是盖朱印章的老爷爷。日本的神社和寺庙都备有朱印章来盖在客人的朱印手册上，收集各个寺社的朱印也是很多日本人的一大爱好。

“没有神官来盖印吗？”老爷爷问。“没有，就是我盖。”打零工的巫女有点心虚了，盖完朱印章，赶紧深深鞠躬，再把朱印册子高高捧到额头上递回去。

老爷爷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满，嘟着嘴离开了。

把包好的土铃给我时，巫女的脸还是红红的，“桔梗苑里没有别的颜色的桔梗吗？”“啊，今天好像只看到蓝色。”不过又说：“您去门口看看吧，那里有一棵白色的。”

买完土铃，差不多也到了关门时分，走回戻桥，一之鸟居上返照到的斜阳静谧和暖，而天空则透出清澈的桔梗蓝色。

身后的四神门关上前，几个苗条的身影一边跑出来，一边对着神社里面大声说：“我们先走了，失礼了！”

原来是打零工的巫女们，已经换上了平常的衣服，看起来判若两人。看见我，刚才那个盖朱印的巫女停下来，指着路边小花坛说：“是您呀？白色的桔梗在那里！”

真的有一丛桔梗，大部分枝头剪光了，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圆球形花蕾，刚刚张开了一点裂口。“啊，它要开了！”一个女孩用手指碰了一下裂口，那朵桔梗就在她指尖砰的一声打开，变成一个完美的白色五芒星。

“看，晴明桔梗！”女孩子们说完，笑着朝地铁站的方向跑去。“哈哈哈！先失礼了！”

四神门的石柱上刻有青龙、朱雀、白虎、玄武四神。据说当年晴明在世的时候，朝廷的使臣来访时，此门会自动打开，使臣离开时，又会自动关闭。今日的神社使用了电动装置，让四神门再现了这一功能。

阴阳师在天有灵，也许会哭笑不得吧。但是如果不抱执念，也就不用深究了。

电力操纵的自动四神门慢慢关上，四周的墙角响起了铃虫悠长的吟唱声。被四神守护的晴明神社里面是什么样子呢？大概就像《阴阳师》的书里说：

“一个月前还发出清香的木樨，现在也花瓣零落。

往日满园茂盛的杂草，曾经绿得逼人的气势都不见了，在雨中只有一副颓丧的湿漉漉的模样。草丛也有些枯萎变色，其中的龙胆和桔梗的紫色便显现出来。

好像有菊花开了，绵绵雨水中依然可以隐约闻到菊花香。也许是借了风力。

博雅的左侧放着朱鞘长刀，右侧是一位身材修长、容貌端正的男子，同样坐在那里看着庭院。

他就是阴阳师安倍晴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