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圳商报副刊春风十里,不如有几个小菜读

王太生

天气晴好、草木含烟的早春，人沐清风，觅诗情，踏歌行，访故交……其实，春雅何须多，不如有几个小菜。

春风十里，摘半篮菜薹。作客乡间，村妇下田，踩一畦露水，素手掐菜薹。半篮菜，蓬蓬松松。菜长至此，才好吃，茎叶水嫩，花初秀青蕊。洗时，三捞两沥，不伤筋骨，素油爆炒，倒入姜米，绿碧碧的一盘，正合春意。

一树芳菲，玉兰花入馔。明代文震亨《长物志》里说，玉兰“宜种厅事前。对列数株，花时如玉圃琼林，最称绝胜。”一树的白色花朵，看不到叶子，只见粉妆玉琢的层层花苞。下场雨，把前一夜还满开的万蕊白花给打得云容黯淡。这时，巧手厨娘捡取花瓣，和以粉面，在油锅里轻煎一下，称为玉兰花饼。《群芳谱》中说，“玉兰花馔，花瓣洗净，拖面，麻油煎食最美。”

脚步轻盈，捧二斤蒲公英。春日野菜，手捧为妙。麦菽野地里的蒲公英，身姿轻盈，二斤一大堆。周作人《园中的植物》中提到，“蒲公英很常见，那氢气球似的白花很引人注目，却终于不知道它的俗名”。蒲公英入馔，可煎饼，开水焯烫，捞出控干水，切碎。鸡蛋放入加盐拌匀，加面和水拌成稀糊。锅烧热，倒油沾满整个锅底，舀上一大勺面糊，摊平，一面煎黄后，翻面煎另一面。要凉拌，水开撒少许盐，蒲公英焯一下，捞出过凉，蒜瓣剁碎，加剁辣椒、香油调成汁，拌匀。

青箬笠，绿蓑衣，清蒸杂鱼二三尾。江罗果，是杂鱼的一种。罗果在河，叫罗果；在水阔浪涌的江里，叫江罗果。河中罗果，手指大小；江里罗果，一根筷子长短，身型修长，可以想到江罗果在浪中嗖嗖嗖地游，风大浪急，这家伙蹿得更欢。仲春，江罗果清蒸，色香与味形，俱佳。要说最妙处，江罗果是大江的馈赠，我觉得拿它做菜可惜，实应该入画，春天的江罗果簇拥一丛落入水中的黄金油菜花才雅，吃倒在其次。鱼一旦入菜，皆俗；入画，则雅。

几个小菜，韭菜炒鸡蛋要有的。这道春日特有的菜香，从寻常百姓人家中午后厨的某个窗口逸散。

一把芦蒿，清气弥散。芦蒿，又名蒌蒿、水艾。长于江中沙洲，或浅泽水边，择净叶留其嫩茎，与腊肉同炒，清香四溢。我喜欢把一捆芦蒿，在未择洗前，置于鼻下深嗅，一股淡淡有着野菊花的清香入肺腑。芦蒿一物，让人想起苏轼那句诗，“蒌蒿满地芦芽短。”芦蒿清炒一盘，有思故怀古之意。

春风十里，还有嫩笋，此物最合文人意。它们在春天的竹林里，拱破地皮。

煨笋，煨的是山野清气和文人清趣，把情境都调动出来了。春来雨水嘀嗒，这时候的竹林里会冒出很多尖细笋，与山中的黄泥竹笋相比，显得小巧娟秀，毕竟生于庭院的纤竹，少了山岚野气，有淡若薄烟的宅气。庭院春风，砂锅里细笋与狮子头同烩，自成格局。

几个小菜，有一种清素淡雅的美。几个，刚刚好，不贪心。多易滥，一桌菜，冲淡意境，没了心情。

审读：喻方华